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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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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珂在初次見面的茶樓裏見到了司命, 他坐在窗邊,眼角含笑,池珂陰沈著臉走到他身邊, 問道:“你知不知道姜茗死了?”

“死了?”司命臉上有一瞬的驚訝,但很快就恢覆如常,“生死乃人生常事, 習慣就好。”

池珂問:“你幹的?”

司命連連否認:“我可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那是你給你們天君挑的戀人,就這麽死了, 你怎麽好像一點都不關心?”

“我還能怎麽關心,她和我毫無關系。命冊已經被改了, 她和天君殿下的緣分也早就盡了, 天君做了皇上, 會有三妻四妾,佳麗三千, 一個女子不算什麽。”

凡人的死對神仙來說就像是花壇中一顆雜草枯萎了一樣微不足道,在命冊中姜茗和殿下兩情相悅, 但命冊終究是命冊,戲裏怎麽演,現實怎麽發展, 這是兩碼事。

“她也算是位倔強深情的女子,我會讓地府給她來世挑個好人家。”他連姜茗的面都沒有見過,能做到這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

“她是在河中淹死的。之前曾聽她說過她水性極好, 定然不可能是失足落水。”

“哦?兇手是誰?我可沒寫過這一段。”

司命眼底有了些興趣,但他眼底的玩味讓池珂不適,她無法接受一個明艷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逝去,而對司命而言就像是聽了個故事。

人類之間尚且難以共情, 更不要說自詡清高的神仙。

池珂想將兇手查出來,司命聳肩:“池姑娘若是想查便查吧,小仙此次是來告知池姑娘,現在便要準備著飛升的事宜,屆時姑娘會跟著七個凡人兩個妖怪一起去往天界吟荷池接受天君和眾位上神的接見,他們會給你們分配職務。”

“現在就準備著?鶴遷他現在才十七歲,還有幾十年的壽命呢。”

司命眼底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精光:“天上一天人界一年,按照天界的時間算也不過一個多月,他們都開始準備著了,姑娘這頭也不能落下。”

池珂點點頭,想起宗泗說過的事情,問道:“天君歷劫之後,還會記得我嗎?”

司命微微一笑:“可能會。”

“這是幾個意思?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說什麽可能會?”

“姑娘有所不知,天界會給歷劫歸來的神仙準備洗魂湯,其效果和地府的孟婆湯大同小異,若歷完劫之後的神仙不願意再記得人間的記憶,便可以喝下洗魂湯忘卻凡塵。對於飛升成仙的凡人,也可以服用洗魂湯。”

如此說來,鶴遷確實有可能會忘記她。

池珂托腮沈思,她自詡對鶴遷也算不錯,天君殿下應該不至於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吧?

……

先把飛升大會的事情拋之腦後,池珂要去查探姜茗的案子,她是在見鶴遷的路上出了事,就算是為了鶴遷,也得把案子查清不可。

凡人查案有凡人的法子,她也有妖怪的法子,她依稀記得,護城河中住了一只蚌精。

池珂鉆進水中將躲在地底的蚌精捆了出來,綁在樹上盤問姜茗落水一事,那蚌精不過百年修為,見到池珂這種老妖怪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一直重覆著‘我什麽都沒看到’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

“今早那個穿青色衣裳的姑娘,是怎麽掉進水裏的?”

蚌精嘟囔著:“明明穿得是紅色衣裳……”

池珂橫眉一掃,他立馬閉上了嘴:“我剛剛什麽都沒說。”

“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賣到河鮮館去。”

“姐姐……您就饒了小的吧,不是我不想說,是我害怕那人會來報覆我。”

蚌精裝模作樣的掉了兩滴眼淚,池珂在一塊青白色石頭上坐下,看著漸漸上升的太陽道:“你要是不說,咱們就慢慢耗著吧。”

“姐姐!姑奶奶!我會被曬幹的!”蚌精無奈地喊著。

架不住池珂地修為比他高法術比他強,蚌精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今天早上我真想出來透氣呢,嘿你猜怎麽著,看到個貌美如花的姑娘,我心裏那個高興啊……”

池珂眼神警告,蚌精立馬拉下臉來,“但是這姑娘奇怪的很,她身後跟著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她走近護城河,那東西便忽的往前一沖把她推了下去,看得出來那姑娘水性好,就在她馬上就要就要游上岸的時候,那團黑氣又過來了。”

“它在空中繞了一圈不知道做了些什麽,那姑娘好像失了魂的似的,不往上游也不掙紮了,慢慢地沈入了水底,沒一會兒又漂了上來,不過那時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說到這裏,蚌精有些沮喪:“那麽好看的姑娘,如果只是失足落水我還可以幫幫她,但那團黑氣的妖力很強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就是一個小小的蚌精,這兩年才能勉強化為人形……”

“人都死了,你在這裏惋惜有什麽用?”

池珂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給他松了綁,蚌精飛速地跳進水中,探頭朝她喊道:“姑娘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我怕那團黑氣來找我報覆!”

當時的蚌精躲在暗處,那黑氣根本沒有註意到他,估計它也沒想到會被人看到。

黑氣……

池珂心底隱約有了猜測,但又覺得這猜測有些荒唐,和魔族相關的人都被宗泗帶走了,難道這尋安城中還有其他魔族不成?

她忽的有些擔心鶴遷,忙趕回大理寺,不料迎面撞上了面色鐵青的羅青山。

姜茗的案子被交到了趙征的手中,池珂趕到刑部時,鶴遷與康元則都在裏面。

趙征分析之後道:“雖然你們說姜姑娘水性好,但是事發之時護城河邊上沒有其他人在,也沒有其他證據能證明她是被人謀殺,如果七日之後仍沒有找到相關的證據,只能以意外結案,安排她家人來認領屍體。”

“她孤身一人從江南來到這裏,隨行的家仆要兩日之後才能達到尋安,該如何通知她的家人?”

康元則一臉悲痛,可他也心知一切都要按刑部的規矩來,只能不住地埋怨自己不該讓姜茗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獨自去見鶴遷。

兩人約的地方在城內,按理來說姜茗應該不會走去護城河,這是個疑點。

姜茗與鶴遷約好的時間很早,護城河周圍也沒有什麽人,只在路上的攤販看到姜茗一人往護城河走去了,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姜茗會往那邊走。

池珂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她這裏是有線索的,但除了鶴遷,應該不會有人相信她,況且姜茗是被妖物所害,這些凡人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麽。

池珂在門前踟躕,羅青山悄然出現在她身後:“池姑娘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

他這一聲吸引了房內之人的註意,鶴遷也發現了門外的池珂,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皆是化不開的悵然愁緒。

池珂硬著頭皮和羅青山一同走了進去,坐在了鶴遷的身邊,鶴遷回過頭來看向她,像是在詢問她知不知道姜茗遇害的事情。

“我在來的路上聽到有人在談論。”池珂低聲回答,坐在她身側的羅青山瞥了她一眼。

羅家失勢後,羅青山整個人憔悴許多,他祖父在回鄉的途中病死,父親也積郁成疾,雖被特許留在尋安養病,但是郁結於心臥床多日,怕是命不久矣。

在外人眼中羅青山是大義滅親的英雄,但是對於那些心思狹隘之人,羅青山在他們口中已經變成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出賣家人的小人。

羅青山頂著重重壓力,表面上活得風光,實則內心已經疲憊不堪。

他這次帶來了驗屍結果。

池珂正好奇一個將軍為何要去驗屍,羅青山接下來的話讓她臉色驟變。

“姜小姐確實是被淹死的,但是我們在她的頸部和背部發現了一些像是被撞擊後留下的傷痕,傷痕呈黑色絲狀,結合我的個人經歷,我推測出……姜小姐死於妖物之手。”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

羅青山的目光落在池珂的臉上,看得她很不舒服。

兩人對視許久,寂靜詭異的氛圍在鶴遷的話中被打破:“先想辦法安葬姜姑娘的屍首,此事明日再議。”

……

“你在懷疑我?”

送走了康元則,三人在刑部外的樹下駐足,池珂開門見山,氣氛一下子又變的焦灼起來。

“我在姜小姐的屍體上,發現了熟悉的痕跡。她父親被魔族襲擊時,腿上也是那種痕跡。”羅青山作為和魔族有過接觸的人,在看到屍體的瞬間便發現了異常,他也第一時間想到了池珂,“那個魔族,是否還在尋安城內?”

“不可能是他幹的。”池珂脫口而出,松大已經跟著宗泗回了魔界,就算沒有,他也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她的反應反而加重了羅青山的懷疑:“我原以為池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沒想到姑娘也會這樣主觀臆斷。”

“羅將軍沒有任何證據便懷疑別人,難道不也是因為主觀臆斷嗎?”

“我怎麽沒有證據,姜姑娘身上的傷痕就是證據。”

池珂冷笑:“若是傷痕就能當做證據,我也可以做出同樣的傷痕,難道羅將軍還要因此把我抓起來嗎?”

羅青山目光逼人:“若真是如此,姑娘也不是沒有嫌疑。”

“羅青山,註意你的言辭!”鶴遷擋在兩人面前,少有的怒形於色,“你現在沒有任何的證據來證明姜姑娘是被誰殺害的,在真相揭開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殺人犯,我和羅將軍亦然!”

羅青山咬緊牙關,緊鎖深眉:“臣知錯。”

鶴遷輕聲地對池珂道:“我們回宮,這裏的事情趙征會處理。”

池珂回頭望了羅青山一眼,見他低眉垂首,是她從未見過的謙卑模樣。家族的變故使得他少年意氣不再,羅家又是在池珂司命的設計中一步步走向毀滅,羅青山知道此事後,記恨她也是難免的事情。

她倒寧願羅青山記恨的人是她,至少這樣他能在鶴遷身邊忠心的輔佐他,不至於遷怒鶴遷。

池珂最關心的還是鶴遷的想法,回到武中殿後她直接問鶴遷:“殿下也懷疑我在包庇松大嗎?”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

鶴遷眼神真摯,池珂心底松了一口氣,疲憊地坐了下去:“其實羅青山說的也不全是錯的,我問了護城河裏的蚌精,他確實看到一團黑氣將姜茗推下了水……”

鶴遷眉心微動,眼神也變得鋒利起來。

“傷害姜茗的確實可能是魔族中人,但未必是松大,因為他兩天前已經和宗泗回了魔界。”

“依你的意思,城中還有其他的魔族人?”

池珂點頭:“可能是魔族人,也可能是修了魔道的凡人,或是妖怪……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池珂想不通他們為什麽要害姜茗,她才剛來到尋安城,不至於招惹上仇人。

池珂百思不得其解。

“姜小姐橫死異鄉,我們該怎麽向她父親交代?”

鶴遷提出這個大家都刻意回避的問題,池珂也如鯁在喉:“不管怎麽說,都要落葉歸根……”

一連五日過去,姜茗的事情仍沒有進展,沒有目擊者也沒有在現場發現任何的物證,池珂將姜茗的屍體冰封起來,希望她父母敢來尋安時能見到她完好的屍體。

她在姜茗的屍體前徘徊良久,細細地查看過她身上的傷痕,越發堅信這是魔族法術留下的痕跡,心中動了去找宗泗尋求幫助的念頭,順帶拿回自己的信物。

除此之外,她也有些擔心鶴遷。

自從姜茗死後,鶴遷便有些魂不守舍,即便他嘴上不說,池珂也知道他心裏難過,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發現了自己對姜茗的感情。

在決定去找宗泗前的晚上,池珂來到鶴遷書房,向往常一樣為他多點上了一盞燈。

“殿下……”池珂的聲音中有她都沒覺察的哽咽,“殿下不必太過傷心了,我找了相熟的朋友,他們會給姜小姐的來世選個好人家。”

鶴遷擡眸,燭光的映在他眼中,像嵌進了滿天的星河:“我最近在想,姜茗的死,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姜茗為了他來到尋安,又在來見他的路上慘遭毒手,冷淡如鶴遷,也不免會愧疚難安;若他在客棧中沒有同姜茗談話,姜茗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字和住址,不會追到尋安來,後面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他遇見過太多一廂情願為了他飛蛾撲火的人,卻是第一次有這麽嚴重的後果,他心有愧疚。

“殿下不必自責,命由天定,這是姜姑娘的劫難。”

池珂這樣說著,自己卻覺得心虛,她又道:“斯人已逝,殿下也該早日走出來,雖說佳人難得,但餘生數十年,殿下未必不會再遇到姜姑娘這樣的女子。”

鶴遷聽出池珂這話的意思,不由得皺起眉來:“你以為我難過,是因為對姜茗有感情?”

池珂反問:“難道不是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姜姑娘的死讓我很愧疚,但也僅僅是愧疚,絕沒有之外的感情。”鶴遷擔心池珂誤會自己,心裏雖然惱火,但也耐心地解釋。

池珂當他是羞於說出口,輕聲道:“姜姑娘已然離世,殿下若不願再提,那便藏於心底。”

鶴遷無奈笑笑:“你為何不信我說的,我心中的所愛之人,我從來不會羞於開口,我巴不得天天把她掛在嘴邊,告訴所有人我對她的愛意有多麽的濃。而且,我愛的人會好好的活著,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沒想到還能在殿下口中聽到這樣肉麻的話。”池珂莞爾,“那便祝願殿下能得佳人歡心。”

鶴遷喉結滑動一下,低聲回道:“會的。”

“殿下,我還有件事想和你說一聲。”

池珂這次去魔界要穿過魑魅河,河中時間的流速與人間不同,她在魔界待上一兩天,人間可能已經過了幾個月,況且現在魔界的情況她也不清楚,若出了什麽差池,可能要半年才能回來。

她便想著要提前把事情交代好:“皇上他現在身體大不如前,不出一年可能就會退位,殿下若是登基,有林丞相和張太傅輔佐著,想必也不會太難;北方民族今日有些猖獗,半年內必有戰役,殿下只管任用羅青山,雖然羅家有罪,但羅青山是真心愛國……”

池珂神情嚴肅,鶴遷覺察到不對勁,有些慌亂的問道:“你說這些做什麽?”

“殿下先聽我說完。”半年對池珂來說其實算不了什麽,但是忍不住啰嗦地叮囑鶴遷,想把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好以保證這半年不會出什麽差錯,“殿下被立為太子之後,便要選太子妃。之前你已經回絕了林挽寧,除了她之外,京城中還有一些蕙質蘭心的官家女子,若殿下想選一人為妃,可在這些人中挑選。”

池珂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名冊,上面是她和康元則一起梳理的適齡的官家女子,是按照姜茗的性格來找的,雖然和她不算十分相似,但也都是明艷活潑的女子,或許能得鶴遷的歡心,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

翻了兩頁名冊,上面大都是些他不認識的女子,池珂還貼心的標註了年齡,鶴遷徹底地黑了臉:“你這是幾個意思,就這麽迫不及待的給我選妃納妾?”

“殿下早日成家立業,也早日圓了我的一樁心事。”

池珂如實回答,卻沒想到引來了鶴遷的暴怒:“我的終身大事何時成了你的心事?!你真把你自己當成我的父母不成!”

“殿下……”池珂心口像是堵了一層棉花,“我沒有逼殿下娶親的意思,只是殿下早晚要成家,若你能娶得你所愛之人再好不過,但如果殿下必須得娶一位家世顯赫的官家女子,我給殿下挑的這幾人或許能合殿下的心意。”

“你會這樣說,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所說的話!”

池珂沈默,她確實不太相信鶴遷口中說的所愛之人,之前她認為那人是姜茗,但是鶴遷卻說那人活著,她便有些懷疑這又是鶴遷編出來誆她的。

和鶴遷有過接觸的女子少之又少,什麽樣的人會讓他愛得如此熱烈?

她倒是不想逼著鶴遷娶親,但是將來他當上太子,自有朝中那些人替他著急,鶴遷若想挑個人出來應付那些老頑固,名冊上的相較於其他人女子或許更合適。

“你果然,從來都不信我的真心……若我告訴你,我愛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好好的站在我面前,甚至還處心積慮的想把我推給別的女子,你信還是不信!”

池珂心頭一蕩:“殿下,別開這種玩笑。”

“這件事情上,我從來沒有開過玩笑。”

池珂擡起頭,對上鶴遷憤怒委屈雙眸,那以往被她忽略的深情,此刻出現在鶴遷的眸中,灼燒著她的心,震驚和為難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她低下頭,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這雙眼睛。

“池珂,我一直都喜歡你,愛你,這四年裏你陪在我身邊的日日夜夜,都讓這份感情在不斷地加深。我不怕人妖殊途,也不想要什麽皇權帝位,我所願的,不過是你能朝朝暮暮陪在我的身邊。”

鶴遷將自己的這些年來的愛慕和心意傾瀉而出,字句砸在池珂的心裏,掀起萬丈波瀾,她輕輕搖頭,腦中亂作一團。

“殿下,你不能這樣,我……”池珂難以接受,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我還有事要做,我們、我們明日再議此事。”

說罷,她在鶴遷破碎又滿含期待的目光中快步離開,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鶴遷將那名冊撕得粉碎,癱坐到木椅上,心跳不止,他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釋懷的笑容,他終於邁出了這一步,後面的事情便要輕松許多。

等到池珂從驚訝中緩過神來,他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她圈進自己的陷阱中,讓她再也不會離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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